酱肉,即在酱油里浸过的肉,也叫“酱油肉”。其前史悠远持久,袁枚在《随园食单》中,便曾对其做法有过描绘:“先微腌,用面酱酱之,或单用秋油拌郁,风干。”秋油,是酱油的另一个称号。
印象中,吾乡做酱肉多在冬日,至于质料,各家喜爱不同。阿娘更偏心选择那种肥膘色彩较白,瘦肉部分艳丽的五花肉,这样做出来的酱肉会十分美观。
先将肉洗净,切割成寸许厚的条状。太厚酱汁难以渗透,太薄则成品过咸。切好的猪肉条,阿娘将之擦干水,系上麻绳,悬于背阴处挂一天,待吹去些水气后,再浅割几刀,抹上花椒,用酱油、豆瓣酱把肉揉遍。之后,取一个大锅,倒进酱油、黄酒,放入桂皮、八角、生姜等谐和成的味包,另添少量白酒(在暴晒过程中,不仅可驱逐虫蚁,还有消毒之效),放灶上烧沸后,加白糖调匀。待酱汁冷透,倾倒在钵内,浸入肉条,并压上一块青石,使之紧实。
在浸肉的过程中,每过一个时段,阿娘都要将肉上下翻转一下,使其浸泡得更均匀。在通过屡次“辗转反侧”的三天两夜后,等肉条色彩彻底变了,将它们捞出,沥干酱汁,用棉线串起,挂到朝北的窗外去晾。
做酱肉,工序不难,关键是气候。晾肉时,既不能被回暖的风吹到,也不行淋了雨水。不然,肉蜕变、发霉、走味不算,乃至吃后会呈现食物中毒现象。亦因而,一般要比及枯燥冬风连着刮上好几天,将暖湿空气吹得远远的,才是晾酱肉的最佳时机。
刚挂起的酱肉,外形有点肥嘟嘟的。然从次日开端,酱肉的肥腻处便日渐收缩紧实起来。儿时的我,常痴痴望着那吊得高高,一字排开,于冬风中彼此磕碰,悄悄晃动的亮闪闪酱肉。肚里馋虫力争上游爬出来的一起,还掰着手指数日子,急迫盼望着能尝到甘旨。
经西冬风的劲吹,肉的水分渐渐蒸发,酱鲜和酱香却逐步锁进肉里。一般有个一周多的适宜气候,当酱肉乍瞅着干乎乎的,摸上去外表出油时,功德圆满矣。
一块成功的酱肉,外表干爽健壮呈深褐色,但肉质不失弹性,还未下锅便可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。阿娘将它们用纸包起来移至屋檐下通风处。比及有客上门当日的午后,取出两条来,洗净、揩干、切片。
酱肉中口感最好的,是肥瘦相间的部分,故切片时颇有考究,要顺着肉的纹路,一刀下去,瘦肉边上夹着点通明。此外,厚度当控制在半厘米左右,太薄吃不出感觉。
切好的酱肉,放在大碗内,加黄酒少量,佐一点葱花和姜,上锅蒸制。跟着锅中冒出的热气,浓浓肉香逐步溢出来,先在屋子里充满,继而飘出屋外。
冬夜的宴客餐桌上,那碗蒸好的酱肉,油光锃亮,黑里透红,酱香诱人。夹一块进口,在热力催逼下,深埋于食材中的酱鲜和酱香被催醒,加上水蒸气使本来脱水的食物纤维从头获得了水分,口感遂变得润泽起来。
嚼在嘴里,半通明状的肥肉油而不腻,润泽丰盈;瘦肉则鲜汁丰满,紧实耐嚼。一种浓浓的咸鲜却又不隐瞒猪肉自身的浓郁香气,糅合已吸收的酱汁美味,还隐约带点酒的醇味,重重回味、层层余香地在舌尖铺展开来。
那是一种抽丝剥茧的递进,半吐半吞,欲说还休,欲吃就怕不行……闭着眼睛细细品味,有关美食的高兴,便于这浸透尘世温暖的焰火气味中,油然升起哉!